達人在網路上搜尋到這篇文章時非常驚訝,因為沒想到會有人把這件事寫出來,而且寫得這麼好!
關於本文的故事,請參考幕後特輯
本文轉載自「看雜誌」第54期 作者:張頌宇
「醫生!我......那裡痛......」一個截肢病患指著被截去腿的「空空部位」尷尬地說......
大部分醫生面對這種病患時,都會認為是病人幻想出來的,屬於「腦袋」問題。事實上,這是臨床上發生比例相當高的「幻肢痛」(phantom limb pain)現象。根據研究統計顯示,約有高達80%的截肢病人,會感覺到那隻已經不存在的手或腳還會發生疼痛;同時,更有高達98%的截肢病人,手或腳截肢後還能感覺到手、腳好像還存在著。這種感覺被稱做「幻肢感覺」(phantom limb sensation)。
為甚麼已經「不存在」的肢體卻好像還存在著,甚至會痛?有一種合理的推斷是:人體除了在這個空間中顯微鏡能夠觀察得到的狀態,是否還有這個空間看不到的、但卻存在於另外空間身體?
「不務正業」的生物醫學研究
任教於宜蘭大學生物機電系所及擔任宜蘭大學創新育成中心主任的許凱雄助理教授,指導就讀於台大電機系醫工組的博士生黃啟裕,兩人冒著被主流醫學界貼上「不務正業」標籤的壓力,以「被截肢的身體還存在於看不見的微觀粒子的『另外空間』」為假設前提,為截肢病患在幻肢部位進行遠紅外線治療,超越目前主流理論治療無效的困境,為病患帶來極為成功的療效,也為現代醫學帶來新的思考。
也許就像愛因斯坦所言:「想像力就是一切!」而「信念」也決定科學家的研究方向。做這個研究,除了因為目前醫學理論基礎無法有效治療幻肢痛以外,兩人純粹是基於對「另外空間存在之說」的相信而發想的。 「開始找到儀器廠商合作時,對方忍不住當面笑出來,覺得太瘋狂了,結果,我們竟然做出來了!哈、哈、哈!」兩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說。
黃啟裕表示,目前解釋幻肢現象產生的原因,主要有三大類理論。第一是「周邊神經因素」,認為幻肢的訊號可能來自殘肢;第二是「中樞神經因素」,認為幻肢的訊號來自脊髓或大腦的錯誤訊息;第三則是「心理因素」。但這三大類的理論,對於幻肢感覺或幻肢疼痛都只能解釋部分現象,而這三大類理論衍生出的許多治療方法,大部分也都無效,例如藥物治療或交感神經阻斷手術等。「有病人因為治療都沒效,但真的太痛了,後來就吃癌症病人吃的藥,吃了就昏,也就不會痛了,但醒來還會不舒服。」黃啟裕說。
許凱雄和黃啟裕兩人,因為都相信有看不見的另外空間存在,在2004年出席的一場「未來科學與文化」研討大會相識。黃啟裕進而在許凱雄的指導下進行研究。
大膽假設 小心求證
專攻生物醫學科學的 許凱雄 教授認為,這世界看不到的比看得到的更多,但實證科學卻太急於否認它:「這實證科學從思想上牢牢把人框住,讓你突破不了。應該學孔子的態度,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會接觸到這些看不到、摸不到的現象,我們卻從沒真實地去面對。」
黃啟裕則說:「從小到大總聽說靈魂這些的,你就會想知道這東西存不存在?眼睛看不到,但有沒有可能探索出來?」他進一步舉例:「中醫講的經絡也是看不到的,但它有一套很實在的理論,在臨床應用上又很實用。」
基於這樣的信念,他們認為「幻肢」應該不是病人的「幻想」,也不是目前三大類理論的任何一種說法。從中醫幾千年來的學說與臨床療效,兩人認為人體是個複雜的結構,除了由看得到的分子構成,更微觀粒子中看不見的身體也同時存在著。因此兩人假設「幻肢」是這個空間的分子結構身體被手術截掉了,但在更微觀空間還存在著身體,同時「幻肢」部位的經絡與穴道可能還存在,並扮演與身體溝通的角色。
以這樣的假設為前提,兩人在截肢病人的幻肢處施予各種能量刺激(表一),如不同頻率的電磁波、高壓電場(壓)、強磁場(脈衝)、高溫、低溫、火焰與水晶等,結果發現,其中較為明確的反應是遠紅外線與水晶的刺激。將特定的水晶置於截肢者的幻肢部位時,截肢者會有一股涼涼的感覺,而使用遠紅外線時,則有類似鎢絲燈照射的溫熱感。
每種新藥研發出來時,都必須通過安慰劑效應測試,安慰劑效應(placebo effect)指病人雖然獲得無效的治療,但卻「預料」或「相信」治療有效,而使症狀獲得舒緩的現象。因此為了排除安慰劑效應,兩人在實驗過程對截肢者做了安慰劑控制實驗(Placebo-controlled experiment)。方法是讓受試者平躺,上半身用不透光布幕隔開,使受試者無法看到照射過程(圖一)也無法知道何種東西照射與照射部位。另外,照射情況分三種,即照射遠紅外線於左腳(幻肢)或右腳(正常肢),或施予假照(即遠紅外線關閉)。不論真照或假照,照射結束時,儀器均會發出一個聲響,讓受試者以為每次都有照射。因此,如果受試者完全用猜的,答對的機率是33.3%(1/3),因照射情況有三種。結果受測者答對了76.5%(13/17),表示受測者不是用猜的。「這個感覺有時相當微弱,所以受試者有時不好判斷,不會百分之百答對。」黃啟裕說。
截肢病患獲得良好療效
為了瞭解幻肢痛是否發生在截肢病人所說的幻肢位置上(而不是在殘肢或大腦),兩人找了三個患有嚴重幻肢痛的病人,運用上述的遠紅外線照射方法,將遠紅外線照射在病人所說的「幻肢疼痛處」,如(圖二),結果顯示,三位病人在接受4至5次遠紅外線治療後,幻肢痛的時間與大小皆明顯下降。顯示在「幻肢處」施予遠紅外線照射對治療幻肢痛有很好的效果。
其中有一位已截肢9年的男性病患,截肢後不久即被幻肢痛所苦,經過9年的藥物治療依然沒有太多改善。當強烈的幻肢痛發生時,疼痛會從幻肢的腳趾、腳跟一直上升到大腿,導致殘肢抽搐與痙攣,嚴重時,疼痛還會傳到心臟,造成強烈的心臟絞痛。後來甚至使用嗎啡等藥物都無法解決疼痛。2007年時,病患接受了兩次交感神經阻斷手術,但手術一段時間後,強烈的幻肢痛又再次發生。但是,在接受許凱雄與黃啟裕兩人對幻肢直接的遠紅外線照射治療後,幻肢痛得到大幅改善,強烈的幻肢痛不再發生。病患也遠離了殘肢痙攣與心臟絞痛的威脅。
另一位男性病患是在截肢三週後,即產生強烈幻肢痛。他的疼痛類似數十隻針刺在幻肢腳底,持續不斷的疼痛使他無法忍受而告知家人想去自殺。在採用兩人的治療方法後,疼痛很快得到改善。他的家人感謝說他不再鬧自殺了。
第三位是一位國中畢業即截肢的女性,15年來飽受幻肢痛的困擾,嘗試了各種治療方法均告無效。近年來,日益嚴重的情況使她晚上無法入眠,半夜經常痛到哭泣。為了解決她的幻肢疼痛,她將工作暫停,接受此治療方法。兩個月後,這位女性病患的疼痛沒有再發生過,幫助她正常地回到工作崗位。
經過這一系列研究,許凱雄和黃啟裕認為「幻肢處」確實還能在這個空間產生感覺,並且也是治療幻肢疼痛的關鍵位置。但是,進一步的問題是:截肢者存在於這個空間的物質身體,要怎樣與不存在於這個空間的「幻肢」溝通呢?
他們假設,「經絡」與「幻肢」仍存在著連結。為了檢驗這個假設,兩人將截肢病人的幻肢腳底與正常人(健康大學生)的腳底照射遠紅外線,然後量測身體十二經絡的電性變化。結果顯示,兩者的經絡電性變化有相同的變化趨勢且具有統計上意義,脾經、腎經、膀胱經皆明顯上升,大腸經明顯下降。但若假照時,兩者間就不具統計意義。
走在「真正科學」的路上
當然,實驗不是一帆風順,研究一開始使用了許多不同東西做刺激,病人都沒有反應。這時,實驗者的「信念」便相當重要。許凱雄強調:「你相信甚麼是很重要的。以實驗來講,尤其是操作者面對第一個問題,試了沒反應,特別對這樣的假設。但如果你相信有(另外空間),你就會想是不是哪裡做錯了。」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黃啟裕補充說:「後來就等。過個十幾、二十幾分鐘後,幻肢才有感覺。這不像我們一般人打手馬上有感覺。」
不過,最主要的挑戰還不是來自於研究過程。為了有更好的資源與儀器做實驗,找合作對象的困難度比研究過程還大,因為醫學界在觀念上還很難接受「另外空間的存在」。黃啟裕說:「不少人基於自己的一些信仰是相信存在看不見的空間,可是你要他出來做科學實驗去說服別人,他覺得要『面對的東西太大』。」許凱雄笑著接腔:「那就是怕被貼上『標籤』。但總會有不怕的,哈、哈、哈!」
突破了種種困難後,這個研究成果在2009年9月時,分別在德國舉行的世界醫學物理與醫學工程大會(The World Congress on Medical Physics and Biomedical Engineering. Munich, Germany)和在美國舉行的IEEE醫工年會(31st Annual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the IEEE Engineering in Medicine and Biology Society. Minneapolis, USA)這兩個醫學工程領域中最大的學術會議上發表。學術界面對這樣的研究,有的人相信,但更多的人不相信。主要的質疑是安慰劑效應問題。「我白紙黑字跟你講怎樣去檢驗,包括他們會質疑的點,都在我們的掌握裡。但很多人還是會質疑你。你可以看到一個態度──有人就是不相信!」許凱雄說。
科學新躍進或強效安慰劑?
許凱雄繼續強調:「任何挑戰我們樂於面對,但也希望他們用理性的態度來面對。我發現最大的難處是很多人突破不了既有的觀念,以很情緒的態度面對這個問題,沒辦法和我們站在理性的角度來探討。說有效果是『安慰劑效應』,你把病史攤開,哪裡找這麼好用的安慰劑效應啊?不用吃藥、不用打針,沒有侵入性的治療,比手術還有效?我們最大的支持還是來自病人,因為成效不是你可以操控的,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
黃啟裕認為,觀念的障礙主要來自教育體系的問題:「目前主流這套系統是很牢固的。例如中醫經絡這些,在主流西醫科學的體制下,教科書中都沒有講。但很多東西都是在這套系統以外的,你卻把西醫當成唯一的解釋途徑。比如從小到大,教科書中沒有告訴我們有神,只要書本沒有提到的,你一提他就會排斥,說他不相信。最大原因是教育太系統地掌控了人的思想。」
看來,研究本身的難度,還不及研究之外僵化的教育或主流科學體系帶給許凱雄和黃啟裕的考驗。
也許在學術道路上「踽踽獨行」,但「擇善固執」的許凱雄和黃啟裕深信,這個研究最大的價值,除了帶給病患實質的治療成效,就是「觀念的突破」。他們認為,忠於這個世界呈現的現象去做研究,就是一種真正的科學態度!